向待熹微宫里的宫人亲厚,有些时候,他甚至无意间听到过殿下与宫娥们玩闹之时以姐妹相称。这些行为本不合礼数,然殿下既已卸下了神女的责任,主君便也不再以以往的标准来要求她,只希望她能过得随意一些。在神女审视打量的目光下,宋献没有再出言反对,只笑着道:“殿下待身边人当真是极好。”总归不管她如何赏赐下去,都得留一盏在自己殿中。栖芳很快将长明灯分发下去,宫娥们受宠若惊地捧着漂亮的灯盏,纷纷向神女殿下拜谢。天色已晚,宋献不便在此久留,很快告辞离开。沈丹熹遣散众人,看向桌案上独留下的那一盏长明灯,这一盏明珠最大,自然是得留给她的。
她没有揭开灯罩,手中蓄起灵力,毫不怜惜地击碎了长明灯。宋献回到悬星殿时,沈瑱已对着照魂镜看了良久。他借来照魂镜,想要照看沈丹熹的魂相,并非是真的怀疑她被人夺舍。现在的沈丹熹虽然改变了很多,可她的性情举止,却并不让他觉得陌生,反而让他常常想起以前,更早之前那个骄傲肆意的昆仑神女。有些时候,连沈瑱自己都感觉疑惑,他不得不承认,步入天人五衰之后,他如今的洞察力早已不复当年,就像步入老年的凡人,难免头昏眼花。借用照魂镜,也不过是为定他的心。在将长明珠送去熹微宫前,沈瑱仿制了照魂镜上的几个铭文,封入长明珠内,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本事,将这几个铭文隐藏得很好。通过这几个铭文,可以在照魂镜与长明珠之间建立起一个单向的联系,当明珠光辉照见人影时,便能将魂相摄入照魂镜内。送去熹微宫的路上,长明珠的光辉都被封在灯罩内,宋献向沈丹熹演示灯盏时,将旁侧的宫娥魂相都照了进来,神女的魂相亦被短暂地摄入其中。但或许是周遭人员太多,神女又坐得有些远,摄入镜中的魂相并不清晰,还蒙着一重浓重的阴翳,让沈瑱难以看明。昆仑神君为人间除怨破煞,自然清楚她魂上的阴翳是什么,沈丹熹身上隐约透出的戾气便也有了解释,密阴山中没有被化解却消失不见的怨煞,想必是被她封在了自己体内。能够与怨煞生出共鸣,必是她心中也有怨,这也许就是她如今性情如此极端的原因。可她能有什么怨?这些年,他如她所愿,许她放下昆仑的责任,允她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现在的生活,都是她自己所求的,沈瑱以为她应该是过得顺意自在的。照魂镜中的魂相很快消失,那一盏最大的长明灯一毁,沈瑱立即便感觉到了,他倒扣下照魂镜,眉头深深蹙起。这是沈丹熹今日解契这一日, 昆仑之巅的晟云台再次开启,一道璀璨流光从九天落下,降于晟云台上,流光散去, 契定仙神姻缘的大石显露于众人眼前。晟云台外层云环绕, 但比起神女大婚那一日的隆重盛大, 却要差之远矣,观礼的人并不多,基本都是昆仑神域内三山四水十二楼之人。沈瑱并不支持她解契, 也并不认为她能解开契约, 若无法解契, 不过是再为外界徒增一个笑料罢了,所以一切行事十分低调, 刻意封锁了消息, 并不想传得人尽皆知。这一次解契之礼,除了死缠烂打跟随月老而来的九公主殿下, 便没有其他外来宾客了。沈丹熹并不在乎沈瑱的这些安排, 只要能与殷无觅成功解契,到时自然得昭告天下。烈烈灼阳之下,沈丹熹和殷无觅一左一右站在契心石前, 上一次,两人这般并肩而立之时, 是为了在契心石前定下永世相随的姻缘, 不过一月过去,两人再次站定在契心石前, 却是为了斩断曾经结定的契约。殷无觅偏头看了一眼沈丹熹,对方目不斜视, 望向前方契心石,并未分给他半个眼神。在同意上书请下契心石之前,沈瑱曾找他单独谈过话,面色凝重地告诉他,薇薇的神魂可能是被怨气侵染,才会忽然之间性情大变。殷无觅当时诧异至极,难以置信道:“怎么会?”她可是昆仑神女,拥有着这世间最纯粹的灵魂,能净化怨气,又怎么会被怨气缠身?沈瑱冷眼看着他,“她当初为你剖离元丹,身体遭受重创,心理也难免留下创伤,如宝珠生隙,早不是无懈可击。”殷无觅愧疚地垂下头,他曾随同沈瑱平息过人间怨煞,见过被怨气所困之人的样子,深陷怨气之人只会对怨怼之人生出强烈恶意。若沈丹熹真是受怨气影响,从她强烈地针对他的所作所为来看,她心中怨气的症结,必定在他身上。“是因为我。”殷无觅恍然道,他从前所做之事,的确伤她良多,这些伤口并未愈合,反而随着时间积久成疾,一朝爆发,继而走到今日的境地。沈瑱见他心神恍惚,重重咳了一声,唤回他的注意力,说道:“你们既然能在契心石里结成心契,本座便相信你对薇薇的心意,你既明白自己是她心结所在,那这一次便牢记好你先前所言,向她证明,也向我证明。”殷无觅跪到地上,郑重其事地叩首,“我会的。”沈瑱道:“契心石中契约难立更难解,她入契心石中重拾当初结契之时的心意,兴许可以抵消她心中怨气,这是件好事。”月老走到契心石前,开始了解契的仪式。殷无觅从回忆中回神,深深看了沈丹熹一眼,转回头面向契心石,眼中神色越发坚定。晟云台上清风阵阵,沈丹熹随风摆动的袖摆底下,隐约可见一抹蜿蜒的花痕环绕在她的手腕之上。前一天夜里,沈丹熹从漆饮光心口摘下了这朵花,寄魂花以漆饮光的血肉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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