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忙走出木柜太台,绕道里屋,取了一把紫竹伞来,追上白若月,将伞递给她,道:“白姑娘没瞧见么?这积云如织,雨只会越下越大,你拿着这伞,改日还我便是。”白若月一愣,觉得许宣果然是个心善的,方才那药方,怕是自己想多了。道了谢,收了伞,想着寻个轿子或者马车,回去就不坐船了。她才走了几步,就被一个人挡住了前路。白若月撑着伞挡住了视线,只瞧得见伞下雨帘后,那身玄色锦袍浸了水,显得那刺绣的龙纹更加活灵活现,猜都不必猜,又是那个有点大病的神仙,她低斥了一句:“让开!”青广陵半分未动,浑身被雨水打湿,问着伞下人:“你对这凡人男子感兴趣?”白若月不想被纠缠,抬了抬伞,看着他,“实不相瞒,报恩。这神仙管不着吧?”青广陵哼了一声,“那我奉劝你,可不要犯了色戒,正所谓人妖殊途。”她不过就是报恩,同个凡人多说几句话罢了,如何在这个神仙眼里,能变成“色戒”、“人妖殊途”。白若月心生不忿,道:“六界里的爱恨情仇,自有六界掌司管,不干你的事。”既然前路不通,绕开走便是。白若月侧身躲开,快步朝着远处走去。青广陵转身看着远去的那道白色身影,心里没来由地很是低落,好似期待着一场春华秋实的盛宴,可自己到了地方,却是夏雨冬雪的凄凉。这样没来由的感觉,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日这姑娘恼了,他会心口疼,今日这姑娘不开心了,他居然瞧着比她还要难过。一定是因为那颗青鱼石绑在她脖子上,她对他产生了什么的影响。郁垒买了把油纸伞,追了上来,给青广陵撑着,“广陵君,你虽是仙体护佑。可一旦淋了人间的雨,吃了人间的五谷杂粮,喝了人间的酒,是会感知凡人的病和苦的。”青广陵觉得自己忽然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只跟着白若月的方向走去,完全不晓得自己要做什么,引得郁垒也只好跟着他。郁垒见广陵君不言语,又提醒道:“广陵君莫要忘了,自打百年前你回度朔山后,时常会生些病痛,与凡人无异。虽说仍是神仙没错,可这身子因上一世那元神的问题,虚弱了不少,自当更加注意才是……”郁垒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直到发现广陵君停了脚步,他才闭了嘴。沿着青广陵的眼神处去,就看见一个穿着杏色衣裙的姑娘,一手打伞,一手护着一个绣球,在问着街边一家刺绣铺的老妪,“老人家,可会做这个?”让青广陵注意到的,不是这个杏色衣裙的姑娘,而是白若月在看见这个姑娘后,拿着伞,躲到了巷子口,偷偷地观察。白若月见那杏衫姑娘,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的豆蔻年华,头上顶着两处发髻,只耸了半边头发,余下的青丝落在身后,长发及腰,头上的珠钗边走边晃,美艳动人极了。她杏粉色的下裙上坠了许多红、紫的飘带,被雨中微风轻拂着,飘飘然如洛神下凡。街边的老妪杰过那个绣球,左右看看,嫌弃道:“破烂成这副模样,看着像一百年前的旧物件。我做不得,你去问别人。”
那杏衫女子有些失落,沿着街,去各个刺绣裁缝店,挨家挨户问着。白若月就一直在默默看着,直到那姑娘离开,她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那个绣球她认得,是她曾经送给白额虎的那只。这女子拿着虎妖的绣球,那必是与小白额相识。白额虎在人间,该是虎妖,不可能被这样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怎么样,可她总觉得这事过于蹊跷,想跟着看看这姑娘去往何处。不过走了一条街,转到了一处高楼,明明是在闹市处,可不晓得因为下雨阴天还是什么原因,显得冷落异常。有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女子走出来,看见杏衫女子笑道:“柔奴!你可算回来了!快些梳洗装扮吧,今日阴天,天黑得早,晚上可还有十个恩客要来呢!”那唤作柔奴的女子平淡说道:“昨夜死了人了,今日这生意还能做?”那女子笑道:“做的是皮肉生意,又不是人命生意。死不死的,自有官府查去,咱们这等弱女子,不过是混口饭吃。今日若是不开张,这高楼广厦的,什么不要使得许多钱去?”柔奴仰头,看着楼上的飞檐,冷冷叹息了一声:“白死了呢。”她侧颜刚好入了白若月的眼里,白若月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个地方她晓得,是春岸楼,昨日夜里死人的那个青楼。让她觉得背脊发凉的是,那个唤作柔奴的女子,望着的地方,刚好是昨夜里挂尸的地方。而柔奴的眼里,出现了与她年纪极不相称的冷漠和邪气…… 心口不一是夜,月明西挂。落了一日的雨,竟在夜里头放了晴。春岸楼中,歌舞又起,与城中萧条极不相称。白若月依胡六幺言语,夜里来到春岸楼。只是不巧,因为穿着一身寡淡白衣女衫,实在不像青楼贪粉客,被老鸨拦在门外。她赶不及回去换衣,便躲在巷道里。她料定那个神仙也必回来,或等着他,跟在他身后混进去,或等人少些时,翻墙过去。再不济,胡六幺也必会来,总归她有得是法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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