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回去,大夫已经候着了。应言之人声线如冰。
林湘浑身一抖。
林沅
眼皮废力睁开一线,她努力望向声源处。暗红的视野中,那人红黑二色的长袍晕得晦明,五官亦模糊成一团白色,可林湘眼前却清晰映着一双凤目。
那是双无比陌生的、漠视一切的眼睛。
是了,在这世界上,她哪里有能相互理解的同乡呢。
她彻底晕了过去。
再清醒时,耳边幽幽怨怨,似是有人在哭;而天色昏暗,一灯如豆,恍若鬼片现场。
这一切都太过熟悉,就像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不过这一次,在她眼前哭泣的姑娘,从寻书变成了林淮。
不同于上次的迷茫与疑惑,这一次,林湘苏醒,心里只剩一个念头
妈的,她要和林沅同归于尽!
七姐,你终于醒了!耳边传来林淮狂喜的声线,对方吸吸鼻子,接着是一声木椅被拉开的响动,林淮似乎是起身往外跑了:我去找大夫来!
或许是落水时伤了嗓子,林湘说不出话来,喉咙里浑似吞了刀子。无力的眨了下眼睛,她直挺挺地躺尸,瞪着床上的罗帐发呆。
小七你,你还好么?
一道雍容清亮又疲倦愧疚的女音唤她。
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林湘缓缓转头。
床边还坐着林携玉,只有林携玉。
林湘不笨,眼见这副阵仗,当下又有些想笑了。
她好。万幸没丢了命,她当然很好。将头又转回去,她闭上了眼,压住喉咙里不友善的冷笑声。
沅儿做错了事,我已罚了他,依旧是鞭刑,他向你保证,今后绝不再犯,小七,你
叹了一口气,林携玉看着并不动容、甚至满脸漠然的七女,颓唐道:你放心。
她知道小七并不放心。
不久前发生的事这会儿还历历在目。
淮儿红着眼,头一次在她面前没长没幼,指着沅儿说该将这种弑亲的畜牲踢出族谱,几乎快跳起来。
弑亲、畜牲
林携玉从未想过,这种话会被自己的女儿说出口用来指责她另一个孩子。
纵然和小七不甚亲近,可到底是她亲生骨肉,焉能不疼?林携玉五味杂陈,气得发抖,抽出鞭子质问此事是否为真,沅儿并不辩驳,或许是顾及淮儿在场,他只简略一句:
她或许知道我的事,故此一试。
小七知道什么?
兜头一盆冷水,浇得林携玉滔天怒意只剩火星。
沅儿的身世林携玉一直死死捂着,甚至委屈了他年已二十仍未许亲。这种一着不慎灭门的大事倘若被人知晓
然而,惊魂未定的眼神和沅儿漠然出神的眸子对上,林携玉心中几多痛惜:饶是如此,林沅,她也是你的妹子!
难道一家人,还要拿这种法子去试么!
日后不会了。
对她的痛惜,沅儿给了保证,他似乎有自己的心事,回答时心不在焉。眉眼间那种能将人冻伤的艳色愈发瞩目。
当年他父亲也是这样吗?
林携玉发现,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影子,如雾里看花,头一次在她脑中朦胧了起来。
小七不答话,林携玉正颓丧出神,不知多久,总算等到一句低哑的回应
我有咳咳一件事情想求您。
你说。林携玉放柔了语气。无论什么,她都会补偿小七。
林湘望向床边坐着的贵妇人。
不过半天时日,她看起来消沉了许多,一双精明的凤目新添几多沧桑。
林携玉不是她的亲人,对方偏心,她本来应该没什么感触因此该有的失落与伤心,这些年来她早就多的麻木了。偏胸腔不争气的闷胀起来,像被一把钝刀左右拉磨。
是了,这种时候,作为普通人,她总归是盼着有一个人替她主持公道的。
天上地下,去哪里求一个公道呢?
蓄意杀人,只罚一顿鞭子?林携玉甚至言辞吞吐到连林沅受了几鞭都不明说。
这样的家人这样的母亲!
为林湘觉得悲哀,她再没有了顾及。
林湘被水洗后的一双眼瞳清亮异常:
父亲给我留了一份戏稿,那是他的遗物。只数十个字,她的声带便痛得厉害,亲身体会了一把小美人鱼声声如履刀尖的滋味
可话还是要说
我要把它排出来。
*
我我我真不是故意要重修这章的,还重写湘湘受苦的经历。写的时候我也很不忍心。跟我念:林沅是狗林沅是狗林沅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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