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星期时间市局里所有人都变得愈发忙碌起来,这边要忙着审人,那边要忙着蹲人,所有事情背后有千丝万缕连接在一起,专案组是成立了好几个,却也因此没法把案子完全分开,办起事来弄得大家皆是晕头转向。沉寰宇投入进去,倒也暂时把那日和谭有嚣见面的事情抛诸脑后了,只记得他特意叮嘱过有关谭涛的调查必须同步传达给他——无论谭涛善恶与否,这种泄密行为都会违背自己作为一名警察的初衷,可那人又拿安安来威胁他——世间安得双全法。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动起了辞职的心思。辞职了,他可以把女儿带走,回松立市或蒲渠县找个什么工作过完一生——但这只是想想。“沉警官,你这么有责任心,怎么会选择一走了之呢?”正如谭有嚣所说,在明确了局里有内鬼的情况下,他是坚决不会走的,他走不了。待开完早会,沉寰宇站在白板前摸着下巴上来不及剃的胡茬沉思起来。在他请假的那两天里,洛川安排人去了谭有嚣所说的升平路饭店,不光抓到了一帮子赌徒,里头竟还有好几个是吸毒人员,这就是意外收获了。审讯时问起来源,所有人坚称是不久前赌场里一个中年男子低价脱手卖给他们的:“黑黑的,不高,呃……鹰钩鼻……”画像师照着这描述绘出幅人像,喊来禁毒支队的贺明一瞧,发现正是“心心念念”要抓捕的老鸦,于是和洛川又把饭店老板揪出来审了一顿,对方是这么说的:“这、这个人经常来这儿,是潘龙默许的,不过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再来的时候我也没拦他……”赌场是潘龙的手笔,老鸦又是潘龙的人,要说他一个从穷乡僻壤出来的人只靠自己做到现在这种地步,背后没有更大的保护伞罩着,沉寰宇是肯定不信的。那么背后真的会是谭涛么?沉寰宇合上笔,退后到桌边将整个白板纳入眼底,暗自慨叹今年实在是相当不安定的一年:被杀害的石氏兄弟和罗发、下落不明的通缉犯刘猛、搞赌毒交易的潘龙……江抚暗地里竟乱成了这样。他不由得想起了在审讯谭有嚣时对方是如何轻松地闪烁其词,却明里暗里把每字每句的矛头直指向谭涛。关于父亲,无论亲疏,做儿子的肯定知道得要比外人多,而谭有嚣很聪明地选择把对自己有利的部分也说得模棱两可,并不一味地卖惨,待到别人要深究时,便已悄然落进了他预先设计好的圈套——若是这样,谭有嚣的心思未免太重,任谁能想到他才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寰宇,我看你回去一趟倒是变得更轴了,简直要把板子看出洞来!”洛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习以为常地搭住肩膀开玩笑,警服微凉的布料紧贴在后颈处,沉寰宇侧眸时不自觉往外套里缩了缩脖子,沉闷道:“一看到这么些个案子还没有解决,就感觉心没个地方放。”“那我觉得有件事你听了应该会好些。”沉寰宇问他是什么事,洛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跟刘局打了个报告说今天要去谭记实业走一趟,他同意了。”沉寰宇皱了皱眉,说:“你怎么不告诉我?”洛川把他绷起的肩膀拍了下去,笑道:“说之前那不是没把握嘛,有了定数再来告诉你,踏实!”
可沉寰宇显然在意的不是这个,他四下看看,压下声音:“副局不知道吧——你没告诉他?”“咦……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不管怎样,我还是怵他得很,能躲还是躲了的好,见了他总想起来我爸。”洛川的声音也被带得低了下来,俩人凑着絮絮说起曾经,像从旧铁皮盒子里摸出一颗颗玻璃弹珠,稍不注意从手里滑走,便要“铛铛”地发出磕碰声。沉寰宇自然知道洛川指的是什么——他的父亲洛峡生前最后一次出警时的搭档就是周合,结果落了个一死一活,那会儿洛川也是年轻气盛,心里一度认为父亲的死有部分责任得归到周合头上,以至于他单方面埋怨了许久,时至今天,虽说那点冲动的情绪早消失殆尽了,但留存下来的情感习惯还是叫他想避着周合。洛川总爱说沉寰宇轴,可他自己轴起来的时候又何尝能是无可指摘的。沉寰宇悄悄松了口气,那录音他还没验过真伪,私下里却是已经开始防备起来,假如周合当真跟谭涛勾结不清,那风声太容易走漏了,保不准人前脚走了,他们后脚才到。可局里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周合知道他们的动向不过是时间问题,瞒不住的,非得即刻动身才行:“洛川,我们现在就去谭记实业。”前台的员工在听他们说明来意后面上不无惊讶,忙打了电话通知董事长办公室,不多时便从专用电梯里走下来一个男人,挨个跟路过的员工微笑问好,斜后方跟着另一个壮些的,是很平淡的脸,戴个四方眼镜。“抱歉警官,让你们二位久等了,我是谭恪礼。”谭恪礼穿一身灰色法兰绒的西装,将入十月的天还不算太冷,他外头却披了一件黑呢子大衣,再看他的脸,许是因为气血供给不足,白得简直透出了血管和血丝的青紫色,面颊两侧略有凹陷,像揉摁得不平整了的面团,显得灰扑扑的,这样的病容使得二人同他握手时也不太敢使劲,生怕捏疼他手部山石般绵延下来的骨头。男人轻声道:“走,我们到楼上的会客厅说。”上行的电梯里,洛川主动挑起话题来缓和气氛:“想不到您会亲自下来接我们,听说您身体不大好吧?”在此之前他们只在电视里见到过谭家的这位老大。“肺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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