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颊畔垂落着两弯发丝,正对着镜子呆呆地发愣。神侍脸上扬起一抹浅笑,不由道:“小鸟,你的本相是什么样的呢?可以给姐姐看看吗?”明曜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温和却很坚决地拒绝了:“不可以的。”“哦。”神侍垂下眼,在她发髻上簪了一枚水蓝色的流苏簪。虽然她心中对此十分好奇,但两人毕竟还不太熟悉,被拒绝也很正常。她并没有将明曜的拒绝放在心上。神侍牵着明曜的手走出神殿,两人穿过簌簌的树影和微风,在浅淡的月影中走到了西崇山东面的峰顶。
明曜望着眼前的一切,不觉竟痴了。那天际是她在北冥前所未见的瑰丽漂亮,许多她不认识的颜色从远方的地平线层层叠叠地过渡而来,由最远处的一线火红,到头顶深紫色的巨大天幕,那两色间似乎有千万种变化不定的蓝,比北冥的海水更加无垠浩瀚。而白衣金带的神明,就站在那浓墨重彩、铺天盖地的颜色中央。纵然八方天地是如此热闹艳丽,但他周身方圆,却仿佛被隔绝出另一处遗世独立的孤岛。他的背影孤拔挺秀,墨发白衣,干净得像是无迹可寻的一抹山间云雾,若非那腰际一道鎏金般灿烂的系带熠熠生辉,明曜简直会以为他只是神界日出时一道错落的光影。许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云咎偏头朝她望来,他的动作并不算和缓,却显得十分从容不迫。他低眸看向她,纤长浓密的睫羽下,那清冷到毫无情绪的眼中,似乎快速地流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明曜并未捕捉到它。她在他转头的那个瞬间回过神,发现身旁的神侍已作揖告退,那一段微凉的衣袖从她掌心倏忽溜走,又留下她手心空空荡荡的寒意。她慌乱地望向神明,学着神侍的样子朝他笨拙地行礼,然而她并不能理解这些繁复礼节的意义,只是觉得这样便足够“尊敬”,足够“臣服”。“免了,”云咎道,“你来。”明曜快步走到他身边:“姐姐说,您要带我看日出。”云咎应了一声,漆黑的瞳仁投向远处的云海,缓缓道:“西崇山高耸,视野足够广阔,在这里看日出,放眼可见四方天地,有很壮丽的景色。”他顿了顿,垂眸望向她:“明曜,你想飞吗?”“您带我飞吗?”明曜吃了一惊,在那个瞬间差点忘记自己本体便是一只禽鸟。待她反应过来后,耳廓都泛起了一层羞赧的绯红,“我、我是说我其实不太飞的。”何止是不太飞呢?自明曜有记忆起,她便一直维持着人形,每隔五十年才会迫不得已恢复本相。她从未离开过深海,更别提在如此广阔的天地飞翔。“没关系。”云咎朝她伸出手,“我可以带你一段。”明曜望着眼前宽大的手掌,几乎茫然失措了,她许久后才小心翼翼地牵住他的手,然后胆战心惊地请求道:“能不能尽量慢一点?”云咎没有答话,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随即他足尖一点,带她轻盈地朝色彩斑斓的天空而去。微风扑面,明曜小声惊呼了一下,可当她看清脚下雾气缭绕的群山,心脏却难以控制地狂跳起来——那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源于禽鸟难以磨灭的天性。或许,她真的本就属于这辽阔的天地,而非暗无天日的深海。云咎确实飞得很慢,慢到像是在万丈之高的云间漫步。他牵着她或起或落,偶尔踏着稀薄的云层而过,其下的土地便会落下一场轻柔的雨雾。明曜突然感觉脚下有些湿漉漉的潮气,便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了一会儿,她拉着他的手,双颊泛起明媚的红晕,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初生的幼崽般好奇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这些云咎千百年来早就看腻的景色,在明曜眼中显得那样新奇,她甚至开始指挥他方向,只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晰一点。然后,在某一个抬眸的瞬间,云咎注意到明曜琥珀色的瞳孔中又隐约闪烁起那种奇异的,瑰丽的明黄。神明猛地停住了脚步,在她回望而来的一瞬间,倏然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耳畔传来一声措不及防的惊呼,少女如同一片孤零零的蓝色羽毛,朝万丈之下坠落而去。她最后看向他的眼神是如此清澈纯粹,似乎真的毫无保留地信赖着他——信赖着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云咎移开目光,心中却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远处,金红的朝阳在一息之间脱离了地平线,神明回首望去,那弯月淡薄微弱的轮廓,仿佛已是沧海桑田之前的存在了。下一瞬,一声清啸划破长空。一只通体碧蓝的鸟儿,拖着长长的、璀璨生光的尾羽,冲破山间朝雾,朝那日出之处展翅飞去。太古之始,混沌生魔,光明育神。万年已过,却有天生光明的禽鸟诞生于无光之海,它是魔族与神族的异类,是混沌和光明之间的一抹灰色。直到有一日,天道发现了它,并降下神谕,命云咎远赴北冥。可他见到她的朝阳初升,云咎站在山巅等待许久,终于见那尾羽璀璨的蓝色鸟儿,自金乌之处回身振翅而来。化作本相的鸟儿瞳孔金黄,体态流畅漂亮,丰满蓬松的羽毛在朝辉映照之下,显得更加灿烂夺目。明曜双翼怒张,身形快如紫电,直直朝着云咎而去。清风来去,神明却在对上鸟儿双瞳的刹那眉心一动,脸上露出了一丝疑虑的神情。倏忽,那鸟儿已近身前,却依旧不减来势。云咎抬臂一挡,而蓝鸟利爪如箭,竟生生裂开广袖织锦,在他的手臂上落下一道不浅的伤口。神明金红的鲜血骤然涌出,同时灼伤了鸟儿的爪子与皮毛。随着一声痛鸣,明曜一头撞入云咎怀中,绒绒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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