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炤和许荧玉离开桐城时已经快要开学了。
乘着炎夏高温而来,踏着闷热盛暑而去,不多久,秋天就快到了。
说是巡视弘英分校,却都是简主任在交接。
卫炤日日与许荧玉纠缠,不是来做事的,更似古时候皇亲国戚寻地避暑荒淫嬉戏。
他的头发长了,白色与黑色连成一片,眉眼倨傲,野性颓然。上位者自有的一股气场。余群喜欢他是有原因的。
应该说。他是被很多人喜欢过的。
看他年少的相片就知道。孑然冷傲的少年,无论多么冷情都是会被人簇拥着。
在桐花村数日期间有客来。
客从弘英来。
来的是副校长和一个中年人。简主任也在。
副校长还是原来的模样,笑眯眯一双眼,很乐天的一个老头。倒是一旁的中年人,很难看。
真的很难看。
身材矮胖,三角眼,头发也被岁月侵蚀得三亩剩两分,偶尔一笑,无论多么谦卑尊重都会让人觉得猥琐。
这么丑陋的他却有一个很清新文艺的名字—李寻沐
他是卫炤在弘英的老师。
卫炤的少年时代在弘英度过,高中学了理,李寻沐便是他高中化学老师兼班主任,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他是卫泯山私生子的人。
彼时卫炤仍叫聂炤。尚未认祖归宗,养在卫老爷子这里。承袭卫泯山的相貌模样清俊,成绩极好。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在弘英读书那么多年,所留下的不过是几张相片而已。
学校还是那个学校,人却换了一拨又一拨,光阴流转,人事变迁,谁又记得谁呢?
卫泯山死后卫老爷子主持把他葬在了桐花村的一座山上。孤零零的一座山上孤单单的一座坟。
老爷子大抵是对他有恨的,恨得是什么无人可知。
一行人一道上了山拜祭卫泯山,放几捧鲜花点几根烟。墓碑上放的是卫泯山大学毕业照,穿着学士服带着学士帽,漏出一口大白牙,笑的很热忱。
仿佛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
墓旁还稀稀拉拉放着些野花,水果,还有糖。那些都是村里小孩放的,家长教,孩童便记得。
卫泯山入葬时整个桐花村都带了孝,小小的村庄白成了云,悲伤的一朵云,都在哭,老人年轻人,小孩懵懂无知,瞧着大人们都哭了,便也哭了。
他们穿着白衣,粗布的。带着帽子,亚麻的,上面串着棉花,支棱着,切切实实带着悲伤。
他们敲锣打鼓念着生平,一声唢呐一声怆,当得孝子贤孙将卫泯山送上了山送入了土。
很多年后桐花村里的人估计都会记得这副画面,着着白衣的人自发送行成了一道海,一道延绵不绝的白色的海。
很多人,无数人。他们有来自桐花村,有的来自邻村,有的则来自桐县县城。他们都是受过卫泯山恩的人。
卫泯山对他们恩,是天大的恩。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繁华世界的人来此处,皆会喟叹,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一个地方,仿佛落了地便是绝路。
那时的桐县比现在更旧,更穷。桐花村更甚,世世代代都是在土地里刨食。
桐县这片土壤太过贫瘠,长不出美满与富贵。人活着也没什么盼头。
老人在家种地带孩子,青壮年出去打工,孩子管不住,念书念不下去,长大了城里做工娶媳妇。
如此循环往复,一个死循环。
已经没人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
而后卫泯山走出了大山,走出了桐县这座颓圮废城。
卫炤和李寻沐一行人在桐花村走,走到村口巨大刺桐花树下,盛夏,儿童老人下树下乘凉,昏昏欲睡。
桐花村上了年纪的人都记得。
卫泯山上了好大学。多少人艳羡,此后他便会在外面的那个世界有着繁花似锦的前程。
这样的天之骄子毕业后带着满腔热血回到了这个穷困潦倒的家乡。
起初是在镇上的公立学校教学。地方穷,教学师资差,教出的学生自然也差。
大多识个字会个算数便不读了,家长也不重视,早些出去还能早点挣几个钱。
他们不是不懂读书的重要性,只是这么个地方,这么个荒芜的让人绝望地方读书能怎么样。
卫泯山从公立学校离了职,找到好友简明诚,李寻沐,说要办学校,办人人都上得起的学校,办个好学校。让更多人走出这座荒城。
简明诚与李寻沐都有自己的一份事业。他们也都是从桐县走出去的自然都想让桐县更好。
所以他们才会觉得卫泯山异想天开。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说办学校就办学校。
钱,权,人脉,哪一样有。越沟沟壑壑的地方越没得王法,只有关系,关系才是一切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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