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濯容觉得顾莞月疯了。可顾莞月并没有说笑,次日她就启程带他离开,经历一个月的颠簸,陆濯容回到了顾莞月最初关押他的房间,而顾莞月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成亲的事宜。陆濯容难以接受,坦白说他宁愿死在夫挟的暴怒下,也不愿意受此等侮辱,可他仍为身魂分离术所控,经过上次的事情,顾莞月看他看得愈发紧起来,她没收了他的佩剑,于是陆濯容再也寻不到机会附魂于剑上。陆濯容枯坐在室内,看着一绫绫红绸横过云楣,看着窗牖描上喜烛影,他清楚,这桩婚事已是定局。成亲当日是个好天气,先前连着下了叁日的雨,这一天,扶光剪开云隙,系来一影白鹭,天色澄澄,将霞帔上的牡丹鸳鸯纹耀得灼灼。陆濯容机械地扶着顾莞月的手踏入堂内,任谁都能发现他举止的呆滞,可无人敢置一词,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贴着笑意,唇齿里源源不断地吐着道喜的祝语。只有高堂之位的陆濯容父母始终忡忡地凝望着他,陆濯容一怔,随即挪开了目光,在拜天地的唱令里缓缓躬下身。紧接着便是拜高堂。陆濯容转过身,直视父母的视线,这一刻的心绪五味杂陈。“二拜高堂——”顾莞月没有父母,陆濯容的父母是受她威胁坐在高堂之位的,这显然于礼不合,但无人敢置喙顾莞月的决定,偏偏就在高堂礼将毕时,堂外忽然劈来一声:“我是女方的高堂。”顾莞月听见这个声音,芙蓉面脸色骤变,惊得直接拿开遮面的却扇:“先生……”“莞月,你由我抚养成人,也算得上你的义父,”夫挟大步踏入,笑吟吟地坐在主位上,丝毫没有不请自来的局促,“成亲这种大事,我怎么能不在场呢。”席间喧声骤歇,此时谁都能看出气氛里的暗潮汹涌,陆濯容身侧的顾莞月默了半刹,随即笑接:“岂敢,先生请落座。”夫挟颔首,撑着脑袋捏起案上的一只茶杯,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莞月重新执起却扇,在“夫妻对拜”的呵声里和陆濯容行了最后一拜。“真是一对璧人。”等到两人直起身,夫挟抚着掌啧啧赞叹,顾莞月却没敢接下他的话头。顾莞月的目光与夫挟短暂交汇,这一瞬她看清了他眼底明晃晃的杀意,眉心骤跳,反应迅捷地拦在了陆濯容身前,急得失声:“你快走!”人有头颈臂腰足,夫挟的法术是通过控制这些部位中某一个的痛感进而对敌,顾莞月担心他会放缓陆濯容的行动能力,于是她咬咬牙,竟起念解了陆濯容身魂分离术的阵眼。知觉时隔许久重流回四肢,陆濯容神情复杂地抬起了眼,看到身前的顾莞月不断地朝他使眼色,是在示意他走,为了拖延时间,她同时还动唇与夫挟说话:
“先生,我并不在意他的性命,只求您今日放他一马……”话音未落,顾莞月倏觉双腿一沉,随即胸前刺开剧痛。顾莞月难以置信地垂眸,看到一匕寒光,她识得这把剑,她曾无数次命令陆濯容执起这把剑刺向众生,后来陆濯容险些用这把剑毁了无道天的大计,她便没收了它,直至今日,这把剑穿过了她的心口,扯出她唇边两行血迹。顾莞月摇摇晃晃,她想要回头,可双腿始终不听使唤,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什么,顾莞月抬起眸来望向席上的夫挟,目眦欲裂。“抱歉,”夫挟从容起身,竟还在笑,“莞月,你的这条狗,心肠可要比你狠毒。”夫挟本不欲在此时取顾莞月性命的。是那日他探测怨魂阵时,却察觉到一抹陌生的凌厉剑气,夫挟通晓阴阳,能生擒人魂,就在他打算直接让陆濯容魂飞魄散的当头,青年仰起脸来同他直视,镇静道:“你今日纵是杀了我也无用,不过,我有一计可助你的怨魂阵大成。”夫挟神情一凝,没有打断他。“怨魂阵以怨念为源,想必是死前怨意越重,其效越显,你若是在此时杀了我,我死得无悔,将我投入你的怨魂阵时,恐怕并无太大作用,”青年神色自若,话锋却一转,“可如果,死的是顾莞月呢?”若顾莞月为一直追随的道抛弃,若她死在自己拼命相护的人手下,她的怨念该是何其滔滔?于是便有了今日。世间阵法万千,身魂分离亦是其中一种,既是阵,毁了阵眼即可解开。陆濯容猜测恐怕只有顾莞月知道何为阵眼,是以他布下这一场赌局,顾莞月必拦不住夫挟,他赌她不舍得让他死。“陆濯容,”从来傲然的女子声音竟在颤抖,她似哭似笑,“我输在最终还是对你动了情。”“为了己欲,居然不惜和邪道合作……”幻境外,陆濯容忧心忡忡地喃声,“我真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该提防他心机深沉……”他当年和顾莞月的那场婚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夫挟的掺和。刺伤顾莞月是真,顾莞月半哭半笑着说“我输在最终还是对你动了情”也是真,只不过原本助他挣脱身魂分离术的是他的父母。陆濯容怔忪垂下眸,他的父母为救他赔出了自己的性命,而他竭尽全力也只能刺伤顾莞月,幻境里这一重新的解局之法也好,既避开了双亲惨死的结局,也暂缓了怨魂阵的危机。幻境里的那一剑可不致命,同夫挟的合作显然是假意,他分明打的是用顾莞月来牵制夫挟的主意,而夫挟与顾莞月一旦反目,有利的可不只陆濯容一人,亦福及了苍生。虽有千般好的理由,愁色却仍未下陆濯容的眉头。这位竟能在幻境里得到夫挟的相助,这是陆濯容起幻境这些年来头一回遇见的事情,纵是修心百年,陆濯容也说不清这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这时他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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