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尘雪身体不好,走得慢,夫妇二人也没催促,反是转过头对他道:“小女的屋子稍远些,先生受累了。”“不妨事。”医尘雪说着,眼角那点笑意此刻却显得特别不真诚。他其实不大喜欢别人这么顾着他,太刻意了,总让他想起些不好的事。但这些他不会同人多解释什么,司家夫妇于他不过是一面之缘,还没到需要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地步,因此他只一句“不妨事”敷衍过去,便垂了眸继续走自己的路,显得兴致不高。司家夫妇也没在意这些细微的变化,只以为是他病弱的缘故,便专心在前面带路。他们进了司兰卿的院子后,走两步便能见到一个仆从,一眼望去满院都是乌泱泱的人头,但都只守在院内,进了主屋便只有两个丫头守着。医尘雪站在屏风后,伸手挡了下直愣愣要往前走的流苏,又对夫妇二人道:“夫人先进去瞧一眼,若是方便了再唤我们进去便可。”两个丫头跟着司夫人进去了,没过多久其中一个便出来了,侧着身往前伸了手:“先生请。”早前已经知道司兰卿没了一只眼睛,亲眼看到时医尘雪便没有太惊讶,只是微微抬了眼。司兰卿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唇上也没有什么血色。她此时睡着了,右眼安静地阖着,左眼的位置是空的,只剩下人皮,仿若那只眼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这副样子落在谁的眼里都担得上“怪异”两个字,司家夫妇和那两个丫头是看多了才不怎么怕,医尘雪头一次见,却也没有避让,眼里连一丝讶色也寻不到。这种反应并不是为了安司家夫妇的心刻意装出来的,他是真的不怕。寻常人会怕会躲,可他修卜术,见此情景想到的只有“苦难”二字。他知道这是一场无妄之灾。她本该有大好良缘,一生顺遂。医尘雪盯着司兰卿的脸看了很久,站在一旁的几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司夫人将手里的帕子攥得极紧,两个丫头也是面色紧张地看着。直到医尘雪敛眸,轻微动了下肩膀,有了松弛的迹象,司夫人才开口问:“先生,小女她……命格究竟如何?”她眉间愁容始终未消,看着医尘雪的神情满是紧张。医尘雪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明明不信一些东西,却又害怕这些东西。这是人的软弱,却也是人的强大之处。医尘雪笑了笑,道:“命格孤煞的说法,二位不必信。”夫妇二人悬了大半月的心终于得以落下,相互对望着不知说什么好,那妇人更是喜极而泣:“多谢先生。那小女的病,先生可有什么法子?”医尘雪的视线依然落在司兰卿脸上:“再等等。”
他说再等等,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榻上的人便有点动静。不知是梦魇还是什么,司兰卿极为难受地蹙着眉,蜷缩着翻来覆去,但始终闭着眼,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司家夫妇心疼女儿,求救般看向医尘雪:“先生,这……”医尘雪摆了下手:“无妨,不受罪的,过会儿就好了。”如他所说,司兰卿这番状况雷声大雨点小,没过会儿就渐渐松了眉,又转入了熟睡的状态。“她可有什么常带在身上的物件?”医尘雪视线这时才离开司兰卿的脸,又补上一句,“现在也带着的。”“物件?”夫妇二人显然没弄明白医尘雪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珠钗戴着不方便,早早就卸干净了,小女如今身上也没带什么物件。”司夫人仔细回想着女儿平时的穿戴,但一无所获,只能又看向医尘雪,有些为难,“先生为何这么问?”不等医尘雪说话,另一个细微的声音响了起来——“有、有的。”接了话的是旁边站着的丫头,看起来和司兰卿年纪相仿。医尘雪眼里没规矩,并没觉得这丫头开口有什么不妥,当即便问她:“你说,是什么?”“一个玉坠子,小姐她放在枕下,是……”那丫头似是有什么顾忌,放小了声音说,“是陈二公子那日送来的。”听她的语气,不难猜到“那日”是哪一日,至于这个“送”,不过也是客气委婉点的说法。那陈二公子亲自上门来退婚,连司兰卿送他的玉坠都给退回来了,偏司兰卿不信那人会负她,将这坠子整日整日地收着放在身边,独守着那点儿回忆缠绵病榻,不得解脱。医尘雪看着她道:“劳烦你取出来我看一看。”那丫头往司家夫妇的方向看了一眼,等他们点了头才走上前来。医尘雪给她让了位置,自己抱着手炉站到了一旁去。玉坠子是白色的,外形是人面相,用红绳串着,单这么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医尘雪试着掂了掂重量,张了张唇正想说点什么,被外面进来的小厮打断了。那小厮面色有些慌张,尤其是在看到医尘雪时,神情几乎算得上为难。他朝司家夫妇行了礼才道:“外面来了位傀师,说是……”不知怎么的,他停了下,往医尘雪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后者唇边带笑,才继续说完后面的话:“他说能救小姐。”哦……医尘雪了然,来抢饭碗的,难怪那小厮用那种眼神瞄了他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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