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尘雪倚着回廊柱子,就这么看,也不上前去制止。人总有力竭之时,不用灵力,他倒想瞧瞧这位神通广大的道长能撑到何时。可他没等到那一刻,某位道长忽然移了下身位,背对着他,等转过身来时,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流苏突然就不动了。那人往他这边走来,流苏也没追上来。医尘雪歪了头一看,流苏脑门上贴了张符。一片黑影挡住了视线,来人掀了下竹帘,抬了眼皮望他:“看戏看够了?”医尘雪冲他一笑:“道长,我眼神不好,没看见。” 喜欢那日他们一前一后从陈家离开,司故渊追上来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医尘雪也恹恹的,心情不好。去往司家的路上两人也都是沉默不语,各怀心事。一直到司故渊替司兰卿破了蛊虫供奉的术法,又拒了司家夫妇的挽留和上门拜谢的请求,出了司府的门,该各奔东西得时候,医尘雪才抬了下眼皮,想着要说句话。可他才刚张了唇,连“道长”都还没叫出口,司故渊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好远。看着只是抬了脚,却一瞬就到了几丈之外去,似是极为不愿理睬身后的人。凭着自己时不时便没有缘故生闷气的经验来看,医尘雪断定某位道长是气了。且气得不一般。因此今日司故渊找到了这里来,他惊讶之余,心中竟无端有些欢喜。***这个院子连通主阁,除了阁里的人,外来的人一般进不来,硬闯的一般都会被流苏和知鸢提了扔出去。能完好无损无损地站到医尘雪面前来的,司故渊是头一份。所以后赶来的知鸢看到这番场景时,大致也能猜到应是主子认识的人,便什么也没问,只默默地把不能动弹的流苏给拖走了。这院子里建了一个很大的池塘,边上有一块空处,置了石桌坐凳,刚好在一株白梅底下。医尘雪引着人过去,一路上司故渊的视线都落在那白梅枝上。他们都走到了石桌旁,司故渊却还在看那株白梅,医尘雪坐下了他都还站着,像是看入神了。“道长也喜欢白梅吗?”医尘雪抬眼扫过白梅枝桠,最终看向司故渊。他从前就很喜欢白梅,闲得无聊时也总会盯着院子里的白梅看,一看就是大半天,若是没人去叫他,他估计能坐上好几个日夜。尤其是刚从冰棺里出来的第一个年头,他几乎整日整日地盯着烬原带回来的那株白梅看,流苏和知鸢总是要叫他好几声才听得到回应。但也只是很轻的“嗯”一声,目光依然还在白梅上。后来不管他走到哪儿,总是会将那株白梅带在身边,流苏每逢得了新盆就会把白梅移栽过去,知鸢更是日日精心照料,把那白梅当成主子供着养着。
现如今那白梅摆在他屋里的桌案上,正开着花。但他看白梅是因为无事可做,他眼前这人却像是盯着白梅想起了什么人或事。司故渊收了视线,垂眸坐了下来。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衬得整个人身上的冷感也更重了。医尘雪听他道:“以前有人喜欢。”不用问,多半又是一位故人。“那你呢,道长,你喜欢吗?”司故渊视线落在他脸上,停了一瞬才答:“嗯,很喜欢。”“这样。”医尘雪笑了笑,又问,“那道长来青枫,也是因为这白梅吗?”司故渊盯着对面人的眉眼,默了片刻才道:“不全是。”“真巧,我也不全是。”难得有人和自己一样,医尘雪还有点高兴:“我还爱吃。”他说得颇有点自豪的意思。“看出来了。”司故渊点头。上次在陈家,那花糕他一块也没碰着。医尘雪显然也是想起来这事,不大好意思地笑了下:“道长,今日我请你尝点别的。”他说这话时其实忘了一件事。傀师有活几十年的,也有活几百年甚至更久的,大部分的傀师用不着和普通人一样需要每日吃喝。但医尘雪爱吃是自小就有的习惯,现在这副病躯又必须细心养着,离不了吃喝。因此下意识地,他当对面坐着的人和他一样了。其实不怪医尘雪会忽视。此前在陈家,司故渊给他递花糕时,他也忘了司故渊是傀师,不会如普通人一般举个东西都叫累。归根究底,问题不是出在他身上,而是出在司故渊这里。见过医尘雪的人,就连知鸢和流苏也是如此,看他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照拂,那是已经认定了他身子病弱需要看顾才会有的神情。可司故渊不是。每每对上视线,司故渊眼里都是一片平静。映在他眼眸的,只是医尘雪这个人,而不是会算命的病秧子,抑或是需要细心养护的主子。就像现在,医尘雪才说请他尝点别的,他也只是望了一眼便问:“是什么?”医尘雪故作神秘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个方向。司故渊顺着他所指看过去,正往这边来的流苏立刻便变了脸,满眼的幽怨。瞧见他手上端着的玉壶和琉璃杯,司故渊收了视线,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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