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尘雪:“……”这人是真听不见他说话么?对方非要解释,医尘雪也不能封了人家的嘴,索性拉了一旁的毛毡毯盖到身上。“道长,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一并说吧,我听着。”司故渊视线却向下落了一段,过了会儿才又抬了眼:“你很冷?”“手炉凉了?”他又问,又看向了医尘雪怀里,似是想伸手去探。这人说话不管前因后果,做事更是没有预兆,医尘雪怕他真的上手,下意识按住了那毛毡毯子。“没有,还热着。”在对方的盯视下,医尘雪只好又补了一句:“只是今日不太顺。 ”从烬原冰棺里出来之后,他体质比以前差了许多,手炉放在他怀里总是很快就冷下去,流苏在他身边时,总是隔了没多久就要给他焐一次。但特殊的时候,就算手炉焐热了也没用,那点温热,转瞬之间就能被他体内的寒气给逼退下去。就像现在一样。先前在陈家他就开始有反应了,只是那番场景,他若是在旁边叫冷未免显得太不合时宜,便一直忍到了现在。春夏还好,秋冬里便不行了。他体内的寒气每月里总有三四次会突然暴涨,只是没想到偏偏赶上了今日。他边上又还坐着个正儿八经的活人,心下更烦躁了。对面的人像是不会看眼色,医尘雪几乎都合了眼了,又听见他问:“不顺在哪里?”医尘雪掩在毯子下的手指摩挲着炉壁,以此来盖过指尖发颤的痕迹。他半睁着眼,觉得眼前的人影都有些不太清晰了,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雾。“没什么不顺的,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不知为何,他不太想让这个人知道他现在的情状。感觉到对面的人没有抽回视线,医尘雪下意识又往角落挪了一下。然后他听见那人说:“别挪了,里面没位置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现在被寒气侵体的缘故,这声音落在他耳朵里竟然没那么冷,反而轻飘飘的。他甚至听出了一丝关切。医尘雪怀疑自己脑子应该是冻糊涂了。他闭了眼,想要就此睡过去,在睡梦里总是比醒着要好捱一些。本以为会很难睡过去,但彻底闭了眼之后,他意识竟也跟着有些涣散,那种感觉并不难受,甚至缓解了身上那刺骨的寒意。他没有再听见谁说话的声音。意外地,他反是听见了一声铃响,如松间的冷雪落下来,震得他清醒了一瞬,但那一瞬过后,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那铃响他只听过一次,却在听到的瞬间就认出来了。可见,那人说他记性不好的说法,并不成立。他坐在马车里,本该睡不安稳,却奇迹般做了个长梦。梦里是个他没去过的地方,是座长满了成片成片冷松的山,还下着雪,雪覆满了整条山路,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一身红衣,眉眼间带了笑意。很浅,却实实在在是真心的。医尘雪觉得奇怪,那张脸他明明没有见过,却平白会在梦里见到,甚至觉得熟悉。不多时,梦里又变成了另一番景象,这回的地方医尘雪就认得了。是椿都的裴家。他于裴家的记忆,还记得的不多,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片段,拼凑不出什么来。他所知道的,更多来自于传闻。传闻裴家家主便是因他而死,椿都人人恨他入骨,提及便是不得好死。所以医尘雪见了梦中场景,才会觉得惊讶。他竟好好地站在裴家门口,正与人说着话。和他说话的人他也认得,正是那死在他手中的裴家家主——裴塬。二人似乎说得还挺高兴,像是久未见面的旧友。忽然,梦中的他转了头,似是后面有人叫了他。画面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又换做了另一番场景。这回只是个寻常屋子,夜里亮着烛火,他正伏在桌案上写字,一旁的香炉氤氲出一缕连绵的长烟。某一刻他抬了头,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要抬眼去望什么人。但同先前一样,画面也只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去变换的场景有廊桥,也有不知名的仙台,泛着雾气的林间小道。有他见过的,也有他没见过或见过了不记得的。但无论那些场景怎么变,除了覆雪之路的那个红衣男子,其他画面里的人一直都是同一个。就是他自己。连梦都自私地只容得下自己,医尘雪是有些敬佩自己的。这么看来,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也并非是空穴来风,他从前是真不做人。往日与自己相谈甚欢的人他都下得去手,也难怪他如今声名狼藉。他一边做着这些断断续续毫无章法的梦,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反省自身,就这么过了很久,久到他觉得过了一轮冬夏,恍惚之间又听见了一阵铃音。他睁了眼,身上盖的毛毡毯还在,抱着的手炉也还在。唯独有一点不一样,他贴在炉壁上的手指感受到了温热。他看向对面镇定自若的道长,心中了然。他敢打赌,他若是问了,这人必定会面无表情地扔给他两个字,不是。之前寒气侵体,他总是要靠满屋子的蜡烛,火炉,还有灵草丹药才捱得过去,这次却只是短暂睡了一觉,体内的寒气便退了下去,医尘雪自己也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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