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时他身边并没有什么好友,连个亲近点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养的那只青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从白苠海捡来的。白苠海是个凶险之地,人人都这么说。但问及这个地方时,却又少有人知道它在哪,又该如何去。医尘雪能到那里,是场再平淡不过的意外。大概是没人说话的缘故,他有些无聊。在成为无相以前,家中最爱凑热闹的便是他了,一下子冷清下来,他其实不大习惯。所以他四处游走,误打误撞便到了白苠海去。去白苠海的人分两种,一种是不知死活,猎奇心理非要去瞧上一眼的。另一种是自讨苦吃,自觉活够了,去找死的。医尘雪则是两边都占了。他那时不怕事,遇到什么麻烦险境也不会躲,好奇心又重,因此落下过不少伤,但又不长记性,不愿意改。有时他又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便会生出来不想活的念头。但这往往只是短短的一瞬,那一瞬过后,他依然完好无损地站在某处,窥着人间的烟火和长风。到了白苠海的那一日,他其实也只是在入口,并未往里去。因为那入口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芦苇,荡开时能望见远处黑蒙蒙的一片,像是那些芦苇从某一处断开,无法再往前延伸。于是医尘雪知道,那多半是个死地。他本来是要去看一眼,见见这白苠海究竟是个什么唬人模样。可是很巧,从白苠海之外骤起的长风呼啸着,以不可抵挡之势压弯了那些芦苇。医尘雪眼神极好,隔着很远的距离,便瞧见了芦苇丛中几乎被掩埋得看不见的那丁点青蓝色。他起先还没瞧出来那是一只青鸟,只觉那处是有什么东西的,挂在交缠的芦苇根部,一动不动的。等到走近了,扫开那一片挡视野的芦苇,他才认出来那是一只青鸟。半死不活的挂在那里,等着给路过的人平添一桩麻烦。但白苠海这个地方,几年也不见有人来,就是来了也未必能瞧见这只青鸟。医尘雪这么想着,便只能揽下了这桩麻烦事。那青鸟的翎羽没什么光泽,也并未睁眼,奄奄一息的,也不知是怎么落到这白苠海的。医尘雪一边奇怪着,一边将它捞了起来,纳进了宽大的衣袖里。随后,他往那黑沉沉的地方望了一眼,转身离开了。也许是命不该绝,那青鸟离了白苠海,便恢复了不少生气。医尘雪又给它渡了灵力,将它养在了山上的灵泉。在灵气浓郁的地方待久了,青鸟不仅翎羽光泽更甚,还有些通灵性。春日里医尘雪捧着书卷坐在窗下,它便停在窗台上,就这么守着医尘雪。冬日里它便会衔来半截白梅花枝,趁医尘雪未醒时放在窗台上。医尘雪那时依然有睡在窗边的习惯,醒来时一睁眼,榻上和枕边铺了好些白梅花瓣,他半眯着眼,便能看见窗台上的白梅花枝。
那是一只很会讨人欢心的青鸟。尤其是很会讨医尘雪欢心。为着这个,医尘雪没少给它渡灵力,养了它近百年。不过养它并不是什么苦差事,至少医尘雪是这么认为的。与他认识的人说,他身边那只青鸟吵吵闹闹的,反衬得他身上有些活人气了。医尘雪当时笑不出来,但也觉得那人说的并没有错。有一回,那青鸟在山岚间不知疲累的飞着,医尘雪跟在后面,散漫地追了大半日。那大半日于他算不上疲倦,倒更像是消遣。而消遣之后,他不只寻回了青鸟,还捎带对某位不知从哪儿来的上仙动了歪心思。医尘雪后来想,那定然是怪不得他的。谁让他一抬头,那位上仙身长肩阔地立在白雪松山前,微冷的眸光从半垂的眼里投落下来,与世无争又锋利澈冽。当真是个站着便招人喜欢的模样。招不招别人喜欢不知道,但很招医尘雪喜欢。他养的那只青鸟很知道他的情绪,当即盘旋在冷松山岚间,一声接一声地叫着。那叫声袅袅,响在山间空灵悠长,渺渺如云如雾。但上仙抬眸瞥了一眼:“你的?”医尘雪正要点头,便见上仙蹙了眉心,道:“很吵。”医尘雪及时收住了将要颔首的动作,怨怼地咕哝道:“是有些吵,也不知是谁养的。”“这么着吧,上仙,我帮你把它驱走,你邀我做一次客,如何?”上仙半眯着眸子睨了他一眼,最终在这人的坑蒙拐骗之下,将人邀到了小坐林。 洗灵不知是花槐城离青枫不远, 还是那青鸟飞得太勤,往返不过几日,便带来了玄鹤的回信。医尘雪不知道那信上写了什么, 但司故渊当着他的面看了之后,眉间平展了不少。想来是个好消息。这几日医尘雪翻不了旧书,日日捧书的人便成了司故渊。医尘雪要么躺靠在他臂弯上, 要么趴在他肩颈处,总归是在他视线之内。知鸢和流苏刚知道这事时,愣愣地盯着自家主子看了半天,仍然是很不信,直到听到了医尘雪的声音才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来。流苏企图将医尘雪和花愁放到一起,一起占着那个空阔的花盆, 被司故渊一记冷眼给盯灭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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