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连忙把他抱在怀里,无助地拍着少年的背,他也觉得很乱,即使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愿意离开景元,可现实因素迫使他不得不考虑更多,不止是双方的家庭、村里人封建的观念,更有社会长久以来的约束。扪心自问,他做不到立刻放下一切带景元走,也做不到完全对他的性别没有芥蒂,比起年轻时头脑一热扎进去的爱情,丹枫成熟得多,思考得更多,他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想询问很多东西,但他深知景元没办法给他超出理解范围的回答,也无法正面同镜流对质,这样无疑会被她发现两人的事。
等景元慌乱的情绪被安抚好,丹枫半蹲下身看着他的脸,指腹擦过湿润的脸颊,深深叹了口气。
镜流宠爱景元,却也处处戒备着他,在外面姑且算得上温和的女人,合上房门就再难维持平静的表面。她时常目光放空地抚摸他的脸,似乎在追忆什么,如果景元露出一点恐惧或逃避的神色就会让她应激,质问小孩是不是害怕她,可她已经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他,景元还能站在什么立场拒绝她?
最难以喘息的日子里,景元甚至不敢发出动静,放下玻璃杯磕碰茶几的响声会让他心里一紧,拆开塑料袋时发出的些微声音会让他频频回头,生怕镜流被自己的动作重新点燃怒火。在这种静止的空间中就连呼吸声过大也是一种错,景元习惯了放缓动作,习惯了通过降低存在感求得片刻的宁静。
他害怕镜流在下一秒会痛哭,更害怕镜流突然摁住他的肩膀将自己压在墙上。女人看起来很痛苦、很压抑,他想起生母的脸,她有时也会这样突然陷入思想的混沌,情绪激动大喊大叫,直到有一天她带着丈夫悬在了房梁上,此后只剩下她的妹妹,也就是镜流照顾他。
可悲的是镜流继承了姐姐脆弱的精神状态,她控制欲极强,对唯一的亲人有过度执念,害怕体弱的景元早夭于是听从村中神棍的指引让他从小穿女装,试图以此骗过阴差,求得神佛保佑。后来景元发现镜流跟无数村民一样,参拜了山后的洞神,他们祭祀、供奉、日夜祈祷神明听到他们的声音,似乎只有这样村民才有力量坚持扎根下去,不至于一户户离开这个闭塞狭小却也供给他们数代人生存的小村庄,老一辈讲究落叶归根,要把祖宗的坟守好,他们宁愿困死也不想走。
景元被捏住后颈长大,他忘记了父母的脸,恐惧不稳定的镜流,又没能力离开她,或者说他从没思考过是不是应该要逃离,因为他从未接触过外面的世界,镜流用爱打造的枷锁像一条蟒蛇,紧紧缠在他的脖子上十几年,以至于让他失去了正常呼吸的能力,或许这就是亲人的爱吧,不是也无所谓,反正没了镜流他将无处可去。自从她慢慢听信村内的祭祀活动,景元时不时会收到一些奇怪的汤药,淌着血的、稀薄或浓稠的、飘着奇怪皮肉的,他很抗拒食用,但镜流坚信这对他的身体有益,只要再虔诚一些、再坚定一点,洞神会把健全的体魄赐予景元。
想来是不能接受的、但是红着眼睛强撑着喝了几次后他竟然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好转,于是镜流更加笃信是洞神赐福,甚至想把景元一起带去跪拜,后来她想起了一些传言才堪堪停手。煎药时景元只敢在厨房外远远看着,他看到镜流拿出被赋予了祝福的药材剥皮去骨,一味味投入锅底,开小火慢慢熬煮,将一碗红色的浆糊放在他的面前。非常恶心、难以下咽,但是他必须喝下去,因为只要景元承认有用,镜流就会开心地抱住他,无论事实如何,起码此时此刻洞神确实降下了赐福,这是他们心病的解药。
丹枫说信洞神的人都很可怜,活着太苦了,他们没力量改变日复一日颓废下去的生活,穷途末路之下只能寄希望于鬼神。如果有力量能改变这些就好了,迷信不是村民的错,是时代洪流下藏匿于每个人心中的无能为力,他必须要走出去,再走回来,只有亲手触碰过天空,才有能力除旧布新,让他固执的家人、没能读书的朋友得以接受外面的事物,有勇气接着落后而破败的历史续写新的篇章。景元不懂他的想法,他没有那个阅历,也没有知识作为底气铸就自己的观点,他只是默默地安静地看着丹枫的眼睛,四目相对后景元本能地察觉到男人想要离开的决心,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
丹枫是他生活里的一部分氧气,他们背着镜流偷偷见面,即使周围长辈默认两人的亲近,敏感多疑的镜流依然反对任何外人试图夺走她的家人。他也试着想将景元拖出泥沼,却无奈的发现还未成熟的自己也不过只能把他从一个泥沼拖入另一个泥沼。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更何况丹枫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空有一身改变故乡的抱负,却未曾亲身走出这片小地方。
未来会发生什么都尚未盖棺定论,人的初心是很容易变的,但至少此时此刻他对景元许下承诺,他会回到他身边,会让镜流放下成见,会让村民不再寄希望于虚无的神明,会牵着景元的手光明正大地行走在任何一处他想要行走的地方。景元用力地点头,突然又抽噎起来,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就像分别后就无法重聚一样不愿松手,如果这是丹枫向往的生活,那他就支持
第一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