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清心下一失,脸色泛白,不受控地上前抓住殷九弱的手,小九,我想学会喜欢你。梧桐枯枝被风吹得呜呜作响,殷九弱冷笑着挥开扶清的手,眼周的红痕仿佛鲜血流淌。她明明脸色惨白,却有种幽黑的阴暗,像是开到荼蘼破碎的桐花。长梵道尊,戏演多了,你自己都信了吗?小九,扶清咬着红唇,法衣染上落雪也丝毫不知,我没有在演。是吗?道尊,你连自己都骗过了,骗到你自己都以为自己是爱我的吗?这就是报应吧,骗子骗到最后,把自己都骗进去了。可说到底那也只是骗。远处还有未完全衰败的白色桐花,在幽深长廊滚落,苟延残喘。扶清向来如古镜般沉静的心,缓慢出现一丝隐隐的裂缝,她的声音莫名变得低哑,小九,我想补偿你,我并不想要你死别开玩笑,你就当我死了不好吗?殷九弱哈哈大笑,唇角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让她分不清是受伤的脏腑在流血,还是风雪割裂她的喉咙。扶清要补偿她,是在怜悯她吧,怜悯一个被困囹圄的废人。骗子要补偿傻子?怎么补偿,用什么补偿?那些曾经快乐幸福的时光,那些萦绕身侧卧的友情爱情。这个人一针一线为她缝制衣衫,怜她孤寂,教她修炼,忧她寒暑。那么多的好,在最高昂的时候,戛然而止,化为刺向她的剑。你以为是炽霜剑刺穿我的心脏吗?不是啊,不是啊,是你对我的好,是你说要和我成亲,是你说喜欢我。是我贪恋的爱与温存,将我万箭穿心。都是我太贪心啊,竟信了有人会爱我的谎。你现在说要试着爱我,我承受不起啊,殷九弱无力支撑身体,摔倒在积雪里,鲜血落地像盛开的业火红莲,我哪里有资格得到长梵道尊的垂怜。她哀叹出声,长袖掩涕,我已经没有那般的妄想了。这一刻,殷九弱仿佛无法理喻的疯子,在寂凉的雪地里,如绝世的戏子般大哭大笑,语无伦次癫狂大笑。她已经分不清真假与现实,身体内外血流不止,最深的心里伤痕累累。用来绾发的竹钗掉落于雪地,扶清那双清澈淡漠的眸子,染上从未有过的恐惧,她将雪白法袍给殷九弱披上。一时,竟忘了用灵力替殷九弱疗伤,只能怔怔地跪着,法衣垂落如莲花。
忽然间,不断咳嗽和颤抖的身体顿住了,殷九弱挥开扶清的衣袍,艰难狼狈地爬回轮椅上。她擦干泪痕与血迹,像一尊自己把自己拼好的琉璃娃娃。让长梵道尊见笑了,恕我与你正魔不两立,连情绪控制也比不过你,她纤长浓密的眼睫湿漉漉的,纯黑的眼眸却空洞平静像是荒漠。小九,不是的,我不知道你心中竟有那样多的执念,扶清声线失了清透平稳,反倒艰涩坎坷,她竭力压抑着体内暴动的灵力,殊不知身周细雪早已凝成寒霜。没关系,你是道尊,你心怀天下,清静无为,神圣悲悯,我不怪你,殷九弱勾着苍白又血红的唇,笑得怪异,道尊想与我一同看河灯?在下乐意奉陪,只要你开心就好。扶清半跪在雪地里,仰头望向殷九弱,墨黑的长发略微凌乱,衣襟半开肌肤如玉。她红唇微张,颦眉难耐的模样,像是在乞求什么,又像是在拼命忍耐。小九,你怎么了?为何要这样说话,你不是说过想看雪做的花灯,现在我们可以先去看河灯殷九弱疲倦地阖眼,打断了扶清的话,没什么,我很开心和你去看河灯,才会这么说话啊。说完话,她自己莫名地笑了起来,原来骗人也没那么难嘛。怪不得除了扶清,沧澜宗的这一批人都这么喜欢骗人。不走心的话随便说就是了,开不开心,愿不愿意只有自己知道。小九,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去看河灯?扶清握紧殷九弱的手,茫然失措,她不懂殷九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愿意与自己出游,她并不清楚,但内心却有喜悦如丝线般蔓延。当然啊,我很开心,殷九弱垂着眼睛回答。扶清怎么会懂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想看的是花灯吗?花灯是雪做的,还是火做的,真的重要吗?她不过求一个真心人罢了。而现在,她不知道谁还会真心对自己。爱恨不会此消彼长,爱只会伴随着恨长长久久,是她失态了,是她又认真了。她要忘记,忘记这一切,忘掉带来极致恨意的爱与温存。明天就是乞巧节吧,我记得会有戏楼表演有关才子双舞佳人的戏,你订票了吗?看着殷九弱凄婉却欢乐的笑,扶清眉目一凝,冰冷柔软的唇微微翕动,我有订。好,明天一起去看戏,肯定会很尽兴。女人更疑惑了,心脏依旧飞快跳动起来,今晚殷九弱说的话,前所未有地多,这让她生出无限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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