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惊鸿一瞥后,她有些记不清了。这位姑娘,还是你坐船观赏,先来后到,我们等等便是。倾泠见着美人就觉得手痒想画画,语气不由得更礼貌。再有三刻钟宵禁,花灯便会撤下,我孤身一人看灯也罢,不看也罢,清冷美人乌发如云,微微敛眸时更显风情,不若让给有情人共赏。船家侧身让开,清冷美人回到岸上并未多言,便消失在三人面前,弄得一众人等都没反应过来。倾泠与船家面面相觑,良久长叹一声,算了,人家的一番好意,我们若再犹豫,反倒辜负良辰美景。终于,两人糊里糊涂地上船坐下,大眼瞪着小眼,还是倾泠率先打破沉默。摩刹,你说这么美的人怎么会孤零零一个人来看花灯,好奇怪。光是看看这一双眼睛,便可推知其倾国倾城遗世独立。我也不知道,殷九弱几次想回头看看那清冷美人,却被乌篷船遮挡了视线,始终看不到人影。会者定离,世当珍惜。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这八个字。会不会是我们认识的人啊?你的朋友,或者我朋友?倾泠努力思考起来。船顺水漂了出去,殷九弱始终保持着回头的姿势,想要看清那人。我认识的人吗?岸边浓密的阴影里,女人静静看着漂远的乌篷船。又浓又长的睫毛在她眼下投出一片漂亮的光影,女人眼底含着犹带笑意的盈盈水光,不自觉地跟着船走。船上人在看灯,而她在看心上人。小九永远在,只是她们总会擦肩。河面在满河高挂的花灯下,显出清幽幽的宁静光影,涟漪缠缠绵绵地漂漾,船桨划出有规律的水声,让人心境祥和安宁。倾泠趁船家不注意,从须弥芥子袋中拿出画笔和画纸,想要将刚才所见的那位清冷美人画下来。画笔插在耳后,她左思右想都不知该如何下笔,于是拉拉殷九弱的袖子,你看清楚那个美人的长相了吗?被拉了好几次袖子,殷九弱勉强回神,矜雅精致的侧脸掠过恍惚之色。
看了两三眼,不甚清楚。啊我画不出来美人的那种感觉,你能明白吗?就是那种比雪暖一分,比雨冷一寸的疏离感。倾泠咬着笔杆,苦恼地拍着大腿,那种神韵画不出来啊。殷九弱失笑两声,又沉浸到了自己的心事里,并未理会倾泠作为一个小画家的崩溃。要不我们现在下船跳水,游回去再看看那位美人的长相吧,乌发如云,色若海棠,人间美景怎么能错过呢。似乎被倾泠逗笑,船老大爽朗地笑着说:烟京美女如云,姑娘你若想看,常来便是。乌篷船顺水漂流得很快,殷九弱在不断地回头中,也只再见到河岸上一缕霜白衣摆,便完全失了那女人的身影。心底不知为何有些空落落的,刚才甚至连一句谢谢也未说,船便随水离岸,流入光影之中。船老大有一杆没一杆地撑着船,宽阔的河面上稀稀疏疏地有几条同样的乌篷船,随水飘荡,赏灯赏月赏美景。倾泠被无法作画的现实打击到,转而便被这样的美景所震撼,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久久未能回神。她还在凡世历劫时几乎年年家人都会带她看花灯,可她从未见过花样如此繁复的花灯,花团锦簇,美轮美奂。能看出编织花灯之人手巧用心,竹的、纸的、纱的、木的各种材质的花灯,将光影演绎出不同的质感,更别说编织成桐花、凤凰、流云、山峦等等的模样,有多逼真精美。游河一共一个半时辰,姑娘们小心夜风寒凉,多加几件衣服才好,船老大特意提醒道。倾泠点头称谢,但她和殷九弱都有灵力护体,倒也没那么怕冷。摩刹,你一直回头在看什么?她看完灯,终于注意到身边的殷九弱有些魂不守舍。面容如玉,乌发高束气质飒沓自在的少女这才收回视线,略有些恍惚地回答:没看什么,只是觉得那名女子有些眼熟,想多看几眼确定一下。眼熟?那你刚才还说没看清人家。看得不甚仔细,只是莫名觉得眼熟而已,殷九弱温言解释道。倾泠好奇的视线投向殷九弱,想了一会儿,问:会不会是你以前在凡间相熟的朋友之类,日久年深记不清长相了?可能人家认出了你,才让船给我们的。结果你根本记不起人家,指不定她现在正独自一人黯然神伤。河面上浮光掠影,殷九弱侧过脸来,微微地笑了,明眸映着几分花灯的溢彩,摇摇头低声说:我在凡世游荡生活,已是几百年前的事情,所谓有几面之缘的凡间友人,只怕早已轮回转世,忘却前尘。没什么好相见的。原来如此。其实我在这儿还有许多好友,心知我们缘分浅薄,便常常回来相见,人世百载当真如白驹过隙,倾泠半撑着侧脸,嗓音细细的,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问道,那你岂不是一直以来都没什么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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