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回头,只平静地说:我想发高烧。侍女、岁歌和几个跟过来的王妃:殿下她该不会已经发烧了吧?十三王妃小声跟岁歌嘀咕。岁歌走过去,抬手试了试殷九弱额头的温度,还算正常不是很烫的样子。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殷九弱低下头笑了笑,突然说道:那我睡了。剩下好几个人呆呆站在雪地里,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女,殿下她不会是中邪了吧?十三王妃拉拉岁歌的衣袖,满脸担忧,是不是在神界遇到什么了?岁歌半眯着眼睛,月光在雪地上照出一片深邃光影,她看着这一场百年难遇的暖雪,心里沉沉地下坠。殷九弱的寝宫大门紧闭,只留了一盏青纱灯挂在床边,其他灯全都灭掉。殿下,不怕黑了吗?小十三觉得自己今晚的疑问都快顶过去几十年了,可真的满心满脑都是疑问,偏偏还没任何一个人能为她解惑。岁歌摇摇头,安抚道:大家都快回去休息,这雪也不知道会下多久。众人只好作鸟兽散,又纷纷去大夫那边询问过几次殷九弱的情况,得到的都是性命无忧的回答,便慢慢放下了心。寝宫里,一觉醒来的殷九弱并没有让侍女再像往常那样点燃那么多烛火,她就着几盏足够照亮的琉璃灯,吩咐着侍女去库房取来自己要的东西。九弱,你这是在做什么吗?岁歌本以为殷九弱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没想到她用完晚膳一过来,就听侍女说殿下让她们把库房里的杂物全部拿过来。我想看看前几年的东西,应该能找到吧,殷九弱穿上一件宽宽大大的青色衣衫,漆黑长发随意披散并未簪起,显得十分凌乱可怜,像一只毛茸茸找不到主人的小狗。你找什么?岁歌看着殷九弱慌慌张张到处翻箱倒柜,找出几件纯黑色的锦衣,衣摆上绣着玫瑰金色的桐花纹。看上去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殷九弱只找到这么一件玄黑法袍,除此之外再无旁地,她站在窗前呆呆地抱着衣衫,眼里缓缓地无声无息流下泪来。她已经睡了一天一夜,扶清为什么没有来?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狠心,除了几件衣服一块玉珏,再无任何留给她的东西。她是不是真的找不到她了?
她又想其实狠心的人是她殷九弱才对,是她狠心地不接受扶清,还狠心地想要炼化忘川紫檀叶,结果证明那就是个笑话。她的一生都好像一个笑话。正好十三、十四王妃也过来探望殷九弱,见寝殿里摆着乱七八糟的箱子,都有些呆愣。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把寝殿弄得这么乱啊?岁歌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殷九弱在发什么神经,她看了眼窗前身形修长如青竹的殷九弱,为了活跃气氛,调笑着说:一看咱们殿下就是个懂风流的种子,知道恋旧,这不找来这么多旧物,追忆往昔呢。殿下,九弱啊,你是不是最近跟倾泠逛多了青楼,遇到真正心爱的相好了,若是念念不忘把人家接过来也好啊。殷九弱转过头来看着岁歌,眼神中满是迷惘和惶惑。许久,她才莞尔一笑,摇了摇头:可是她走了岁歌故作调笑的笑容僵在脸上,反倒殷九弱还在笑。笑完,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沉默抱紧怀里的玄黑法袍,骨感冷白的手背上青色血管与筋骨漂亮而流畅。窗外漆黑的云天里,仍然飘着无边无际的暖雪,远处蛇行的山脊已经冰封雪白一片。九弱,你在说谁走了?岁歌心里不好的预感升得越来越高,她挥挥手示意小十三和小十四都先离开。侍女们极其有眼力见地跟着一起退出去,临走前将殿门掩好。看着屋檐下细雪成簇,殷九弱抱着衣服回到床边,一点一点叠好,清透矜贵的面容上神色自若,我说的就是她。你没有炼化忘川紫檀叶?岁歌脑海中劈过一道闪电,几乎脱口而出。殷九弱点头又摇头,她的确想要炼化,也炼化了,但是那个过程竟然被逆转了。为什么?岁歌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弄不懂殷九弱了。可能灵魂深处的我不忍心,舍不得自己的记忆,舍不得曾拥有过的东西,好的坏的。她脸上的伤还没有好,说话的时候依然显得狰狞可怖,可她就是笑容却干净澄澈得像个被世界好好对待的孩子。你能明白吗?一个人本来就只拥有很少很少的东西,那么每一样属于自己的都变得很宝贵,很难割舍,即便那是一根曾扎伤过你的刺。如果把那根刺彻底遗忘了,把那些记忆全都消除了,或许是就不是我了。没了记忆的我,到底是谁呢?或许是我太心软,我不是个多么有出息的人,犹犹豫豫,没什么用。殷九弱缓缓伸展手心,忘川紫檀叶皱巴巴地混在她的血里,一动不动像个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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