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她出身在名门,本该一辈子不愁吃穿。在她六七岁的时候,为星系提供热量的巨大恒星因未知原因提前步入了寿命末期。氦在瞬间加速燃烧,热脉冲贯穿恒星内部,星系即将被吞没。耀斑爆炸,星体坍缩,向边缘迸射电磁辐射。灾难来得太突然,人类根本无力抵抗。帝国派出数支敢死队排查原因,试图挽救末日,随着生命信号的消失,散落在宇宙中的黑匣子带来了真相:邪神降临星体核心,吞噬能量壮大牧群,哪怕不被牵引侵吞,人类最终也会死于神灵漫步世间时无意挥洒的瘟疫。如何去赢?如何自救?人类日渐衰弱,肉体凡胎抵抗不了神的伟力,不得不躲在建筑群内,绝望地等待死亡来临。最后的预言家宣布世界即将毁灭,冰柱垂在天幕,洪水如咬住尾巴的衔尾蛇般紧绕,在死亡来临之际,所有人都躲在室内,彼此拥抱告别。浇灌仙人掌的不再是雨,而是泪水。社会秩序迎来打砸抢烧,十字架和玻璃碎片插在头颅之上。流浪者痛饮美酒,抢劫富人,然后换上最好的衣服,从九百九十九层高楼上纵身跃下。一片混乱里,她攀着篱笆,逃出杂乱的花园,坐在后山最高的岩石上,眯着眼凝望天空。那一颗暗金色的星体,缓慢贴向另一道宇宙垃圾组成的星环,缄默而永恒地旋转。在人的眼中,它愈发庞大。是翡冷翠更贴近星体了。在这个世界,肉体的腐烂不代表精神的毁灭。在肉体回归圣堂后,人的精神会被植入“机械盒与水缸”之中。人的记忆与网络相连,生与死的中间线变得模糊不清,生命无瑕的谱图中,死亡的触须被编入螺旋,锯齿的边缘相互咬合。这个世界存在电子幽灵。它们可以存在数千年、数万年,以意识链接族群的蜂巢,直到人类完成最终的进化。抛却肉身,抛却实体,成为宇宙中璀璨如明星的精神体。可它们现在也要死了。寄托于物质与实体之中的灵魂,依旧马不停蹄地奔赴冥河。没有什么能够永生。她睁大眼睛,眼眶中无意识地淌出泪水。即将焚毁世界的恒星分明如此庞大,在陆地上抬头看,却像一颗遍布尘埃的,颜色黯淡的糖果。糖果要融化了。某种,圆形的……明亮的物体……她伸出手,试图将恒星握进掌中。神垂下双目,为她盖上窥探的幕布,星球在一霎间缩小,伏在掌心中,状若带着露水的樱桃。恐怖的高温瞬间便烧焦了她的手。女孩伸出另一只手,摸索着眼眶。然后,将眼睑下的眼珠挖了出来。黑色的眼球被投向远处,瞳孔的纹路纤毫毕现,沟壑凹陷,棱角浮出。也许有人会短暂地回想起,在遥远的过去,在原始的石头世界里,人们披着兽皮,手持石矛,以“以物换物”换取资源。她在童话书里读到过。眼球越升越高,破开翡冷翠无坚不摧的穹壳,在原先那颗恒星所在的位置上,好奇地往下巡视。女孩低下头,将星体填进空荡荡的眼眶。后半夜,比死亡更早来临的,是全星系的突然降雨。时隔两年未至的雨水,从破开一角的穹壳落下,冲开高空盘旋不去的迷雾与黑霾。隔绝宇宙射线的穹壳,被雨的重量压碎了。凭空出现的星体表层裹满不知名物质,透不出光亮的黑色外壳——像是玻璃糖外层的糯米糖纸,被暴雨轻而易举地稀释了。带来预言的智者说这是神在流泪。年幼的神灵在为星星而哭泣。她从糖纸中剥出了一颗金色的启明星。(2)人类肉体太过脆弱,新的神明在赐予人类光明之后,很快就陷入了深度沉睡。特情处无法隐瞒她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神是谁。他们只能将她移入地底,建造秘密樊笼,严密监视并保护着这位年幼的新神。他们有了新的神,还有了启明星。——神原来是真实存在的。但,神……在成为神之前,是谁呢?她的灵魂被投入宇宙暗面,复苏灵魂的沼泽与被遗忘的死亡牵住她的手脚,遗落的文明困住她的头颅,旧神的权杖囚禁她的精神。在虚无中,她感觉不到时间,也感觉不到寂寞。她只是在睡觉。外界就此过去数百年,她有了两个同父同母的弟弟。为了器官移植,他们在失落日之前,就被她的双亲用体外子宫的方式孕育出来。他们曾是胚胎,是与新神血脉相连的血亲,与世人共同沐浴神的辉光。但她不需要,神不需要人类的肉体。她从不神降,也不需要容器。人类的奉献于她无用,她已经是全知全能之神,人类的爱慕对她来说,只是生命的累赘。神原来是这么没有意思的工作啊。她想。(3)
新历143年,海心之渊。在一次反派组织挑起的恐怖事端里,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邪神,再一次降临了。人类已经有了应对邪神的手段。然而这次,是信仰神的狂信徒拯救了世界。他们用灵魂交换将邪神的意识体投入暗面,换出来一个与之同等价值的灵魂。——神的灵魂被置换出来了。监视她肉体的人员在第一时间告知特情处,神的意识体开始活跃,疑似从暗面回归;然而神回归时,没有选择回到原本的身体。她换了具仿生人的身体。战场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破碎的身体。机械部件与原生肢体交错穿插,仿生人女孩从尸山血海里尝试着爬起来。那头由仿真发丝编织而成的金发,灿烂得像启明星放射的丝线。这道光芒吸引了神孽的目光——邪神的幼子,不可直视的扭曲之物,在人的国度里蹒跚学步,又数次跌倒。它发出山羊般的叫声。血河没过纤细的脚踝,女孩捋了捋头发。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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