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场比试特地藏下的机锋,考的不仅只有斗法的本事,还有作为修士的见识。如果刚才感知到那道暗光的时候,他选择正面应对就好了,那样还有一搏之力,而不是被祝灵犀轻轻巧巧地夺走手里的“一枝春”。那样的话,只要他熬到黄昏日落,真正的余霞散绮时,他带着“一枝春”,同样也能登上飞舟。就差在那一念之间!申少扬深悔不尽,他自修行起便算得上顺风顺水,从来没有什么一旦错过无法弥补的困厄,这还是头一回深深体会悔恨交加的滋味。如果他当时没逼退,而是悍然而上了……不知怎么的,他忽而想起从前还在莽苍山脉时,前辈曾语调平淡地陈述:修行路上错谬往往就在一念之差,宁进莫退。——有些差错,是你往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弥补的。申少扬 陇头春(八)祝灵犀有点诧异。据她所知,本届阆风之会的裁夺官中,只有三位元婴修士,上清宗早已将这三个元婴裁夺官的模样与来历都说与应赛弟子,其中没有一个能和这位对上号。难道是临时应邀成为裁夺官的元婴修士?这倒也不是没有先例。“你上来了。”神秘玄妙的女修微微偏过头,语气疏淡,像浩荡长风入袖,缥缈不定。祝灵犀望见她的正脸。瑰丽神容,松风水月,盛色将燃。有一瞬觉得她转眼便会乘风归入云霞,又觉得明明赫赫太炽,迫得人吐息皆止,垂下眼不敢久视。这样的神容气度,又是元婴修士,不会是无名之辈。祝灵犀不了解山海域的元婴修士,事实上她一心修炼,连自家玄霖域的元婴修士也了解不多,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无果后,就镇静淡定地走过去,双手平举递上一枝春,“裁夺官前辈,晚辈敬奉,请前辈核验。”梅瓣凝冰玉,黛紫夺雪色。一枝开后千里云霞,谓之“一枝春”。曲砚浓伸手,接过那枝陇头梅。像随手把玩朱笔,她散漫地旋着梅枝,语气寥寥落落,“你过关了。”没有殷切夸赞,没有郑重其事,完全不像是主持着阆风之会这样的盛事,散漫得像是敷衍,压根没把阆风之会的过关名额当作一件要事。祝灵犀愕然:哪有这样主持阆风之会的裁夺官?先前每一轮比试的裁夺官哪个不是肃容正色,就算是三位元婴修士也郑重其事,对阆风之会留出起码的尊重。这不止是尊重应赛者,也是尊重修仙界泱泱千年传承继往开来、尊重筹办了阆风之会的曲仙君。这还是祝灵犀见到的定式,互相监督,倘若执行者擅自违背流程规则,一旦被检举揭发,违背者立刻便会受到来自獬豸堂的惩罚。对于山海域这种各自为政的散漫风气,在亲身接触前,祝灵犀这样的上清宗弟子是完全无法想象的。难怪宗门内的师兄师姐都说“除了咱们玄霖域,其他四域都野蛮得很”,原来不完全是界域偏见,多少还是有点道理在的。“前辈,”祝灵犀木着脸沉思,决定入乡随俗,尊重隔壁界域风气,但她要争取她应得的东西,“请前辈赐下青鹄令。”阆风之会前四名按定例须授青鹄令,应赛者唯有手持青鹄令方能进入下一场比试,在过往许多届阆风之会中,青鹄令甚至是比试中的核心道具,祝灵犀必须要拿到。更何况,每一枚青鹄令上都留有曲砚浓仙君的灵力印记,品质堪比上品法宝,怎么能不要?曲砚浓终于抬眸,定定望了祝灵犀一眼。“不着急。”她说着,又收回目光,垂眸望向飞舟下的陇头梅林。祝灵犀素淡清冷的神情像冰瓷般裂开,默然:其实……她还是挺急的。
据说化神修士的灵力印记对元婴修士也有益处,这位前辈不会是看中曲仙君留下的印记,舍不得给他们了吧?金丹裁夺官静立在曲砚浓身后,不免也同情起这个应赛者来,方才他就呈上了沧海阁提前为本届阆风之会准备好的青鹄令,可仙君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让他先收着。此刻这个应赛者明明已经过关,却迟迟拿不到青鹄令,一定十分忐忑。可仙君究竟为什么要扣着青鹄令不给呢?曲砚浓伸手,虚虚地搭在栏杆上。她凝望着恍若漫天云霞的陇头梅林,有些说不出的失望,不是很浓烈,但如鲠在喉。如果是卫朝荣,一定不会输。当飞龙在天符和剑光齐齐湮灭后,祝灵犀暗中驱使符箓夺申少扬手中的一枝春,申少扬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却没有去接招,而是选择了避。其实那时申少扬灵力所剩无几、状态也远远算不上好,这样应对也合情合理,说不上是错。但曲砚浓就是大失所望。如果是卫朝荣在那里,一定会抽刀出鞘,宁进不退,一往无前。卫朝荣仙修身份尚未暴露的时候,他在魔域是有赫赫凶名的杀胚。他性格冷硬,话不多,下手却非常狠,干脆利落,十分凶残,连魔修也畏惧他,每每提及卫朝荣,都要叫一声“疯子”。疯子。曲砚浓第一次见卫朝荣,就听说他是个性情暴虐、脾气古怪的疯子。她不讨厌“疯子”。绝大多数情况下,“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是她的专属词,她还是第一次听魔修当着她的面把这样的词加在另一个人的头上。很少见的,她从第一眼起就认真留意一个人。卫朝荣当然不是真的疯子。他也并不性情暴虐、脾气古怪,之所以那么让魔修畏惧,只是因为他并不是个真正的魔修,却又必须让所有人相信他是个真正的魔修。一介仙修伪装成魔修,在魔域伶仃一身,从筑基挣扎到金丹,甚至瞒过枭岳魔君成为金鹏殿的内门弟子,卫朝荣必须狠,也必须疯。向前是九死一生,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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