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暴雨才歇,长枪划过天光乍现。
血水混着雨水从断壁残垣上流下,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留下滩滩血迹,渗进土里。血腥味弥漫在雨后潮湿的空气中挥之不去,整座城笼罩在死寂之中。
一位士兵正惶恐不安地跪伏在她的脚边,颤颤巍巍地报告巡城结果,万不敢瞒。
她不知望向何处,扶在刀柄上的手蓦地一紧,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自己早已心知肚明,这座城已再无活人,但又多渴望听到一个例外的结果。
横尸遍野的,是她东华的子民。
凌明姝,战场上厮杀多年,居然还会天真地抱有期待么?换做是你,恐怕在此情形下也会利落干脆地选择屠城,这样才不留隐患,不是吗?
她闭上双眼,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复又睁眼,眼前景象已然大不相同。
死寂被此起彼伏的战马嘶鸣、咆哮嘶吼取代,金属碰撞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在她耳边响起,震耳欲聋。
她竟是又回到兵荒马乱之中,正红袍银甲,手持长刀,纵马疾驰率军冲锋。
还未来得及等她细想事情不对劲之处,左面就有敌人挥刀向她砍来。多年征战已经让她形成肌肉记忆,她的刀先她一步将敌人劈成两半。
战场上不容她有半点差错,她只得暂时将心中疑惑压下,专心致志地对付起蜂拥而至的敌人。她连连斩下几颗人头,刀尖闪过锋芒,刀身血污不堪。
在她的率领下,东华大军势如破竹,敌军节节败退。
“凌明姝…真没想到一介女流之辈……”
“真没想到自己作为西夏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会成为一介女流之辈的手下败将?”
“是啊…即使是死,我也要你凌明姝和我一起死!!”
眼前的男人疯了似的将长枪向她的心口刺去。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梦中的场景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深呼吸许久才缓缓将自己亵衣褪下,垂下头抚上自己的肩头横亘至心口的疤痕。
死敌的头颅最终还是献于她刀刃之下,落于漫天黄沙之中。亲手斩落令众人闻之丧胆的西夏大将军的头颅,此番也算是夙愿了。
人终有一死,或早或晚,死不足惜。
鲜血溅落模糊视线,周围一切都开始朦胧,耳边响起的呼唤声忽远忽近。她艰难地扯起唇角,挣扎着环视四周。河山大好,她仍有依恋。
醒来时她已身在京城休养生息。那一枪,没能如愿夺去她的命,但枪尖狠狠勾下她一大块血肉。虽大难不死,但战事未平,远离沙场,她心有不甘。
——那时年轻气盛,是她轻敌的教训。
贴身服侍的侍女们正端着沐盆、手帕之类的盥洗物又品进来准备服侍她洗漱。见她已经倚在床边,慌忙双膝跪下伏低身子请罪。
“奴婢们不知长公主起身,未能及时服侍,请长公主恕罪。”
“无事,起来吧。”凌明姝不在意地将亵衣理好站起身来,由着侍女为她擦拭脸颊,语气平淡如常,“水可热好了?本宫要沐浴。”
“回长公主,水已经热好了。”为首的侍女点头,她在凌明姝身边服侍已久,一眼便看出长公主今日是心情不悦,关切地问道,“…您可要墨竹服侍?”
这位长宁长公主朝堂中群臣忌惮,京城内威名远扬,实际上可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儿,待府内下人是极宽厚的,也不在乎繁文缛节。
府中为奴的多是家境清寒之人,长宁长公主都会多施些银钱给其家中济困。还有些像自己一样自小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都是被长公主收留在身边的。
“不必。”
于赤色幔帐中,纤纤玉足轻点水面。水温正好,丝绸亵衣便滑落在地,水面泛起涟漪,花瓣浮动,淡淡清香,沁入人心。周围热气氤氲,水雾缭绕。
池水温热轻柔地拍打着她胜雪肌肤,也拂去些凌明姝内心的难耐燥意。她垂眸细细打量自己,这些年在京城倒也将自己养得如寻常贵女般。
虽说这双手长年习武舞刀弄枪,手掌上难免结出老茧,自然称不上柔荑,但这些年休养下来也白皙不少。
在京城里她住的是华贵的长公主府,闻不到血腥与硝烟。衣食住行都有专人侍候,每日锦衣玉食地供着她,出行也有马车接送。
自她豆蔻年华随军出征,再到亲率千军,身为长宁长公主自是要以身作则,她也就跟着军队里那些糙老爷们儿一起日夜兼程、风餐露宿。
风吹日晒跋山涉水,那都是小菜一碟不足挂齿。若是遇上黄沙漫天,或是碰见大雪纷飞,那才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还记得有回寒雪日行军,谷内人迹罕至,时有猛兽出没,树木萧条,北风翻卷,沿着崎岖山路一路走来,何不令人提心吊胆?
行军途中水是珍稀物品,哪容得每日细细洗净身子。安营扎寨时总靠近水源,这时才有机会去到下游洗澡。
过惯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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