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定了他会帮忙,必然是有什么能威胁他的东西握在手里,不是这座一闲阁,便只会是阁里的人了。照听到的来看,每日送吃食玩物,踏进这个院子最多的人便是秦叔,若是想要动点什么手脚,没有警戒心的秦叔自然是最佳的选择。算计被一眼戳穿,明烛脸上笑意却也未减,反而泰然自若:“二位大可放心,只要二位应我所求,秦叔自会平安无事。”医尘雪脸上跟镀了霜似的,他很少这么冷过脸。司故渊手里已经召了剑。他依然和医尘雪并肩站在一起,但眸光冷然一片。他盯着眼前的人,张了唇道:“永生之人。”“嗯?”医尘雪疑惑出声,“不是说不认识么?”司故渊沉默一瞬,道:“刚才没想起来。”医尘雪又冷又绷着的脸色一下就缓下来,笑出了声:“司故渊,失忆的是我还是你啊?”司故渊偏开视线:“太久远了,千年前见过一次。”确实是很久远的事了。那是无数个落雪的隆冬之一,记不清是哪一日了。只记得是宣平年间,长州新城恸哭不止。据说是天灾,整座城都被断裂的雪山淹没在一片白茫中,无一幸存。司故渊那时刚从山下回来,正碰上了要下山的医尘雪。覆雪之路上,一身红衣的人微垂着眼,有些讶异地抬了头,似是想要开口说什么的,但他只是看着,最终还是合了唇。司故渊也停下来,看着他,也不说话。那次,他们其实已有半年没有见过面了,难得碰上了,却谁也不说话。只隔着很远的一段距离,相望着,谁也没有往前走。不知是站了多久,司故渊才有所动作,走过去问了一句:“去哪里?”他一说话便能呵出白气来,像个久旅在外归来的行者,连声音都沉沉的,像是积压了许多难以说清的东西。医尘雪沉默了很久才答话道:“长州新城。”“你呢,从哪里来?”问这话的时候,医尘雪并没在笑,反像是克制着在气什么。但越生气,他脸上越是没什么表情。偏他问了之后,司故渊并没说话。医尘雪蹙了眉心,半垂的眼睫上也像是蒙了一层极薄的冷霜。他视线落在司故渊紧抿的唇上:“上仙不想说话,就烦请让个路,我要下山。”上仙并未挪动一下,却又拿他没有什么办法,半晌终于开了口:“云麓山。”答的是先前“从哪里来”的那句问话。医尘雪怔了下,眼里怒意显而易见,藏不住。
“云麓山。”他重复着这几个字,一字一顿。云麓山半年前有过一次战争,死伤无数,引得妖物邪魔聚集,吃人拆骨,连流出山的河水都是黑红一片。医尘雪听了不少这些传闻,但他并不知道司故渊就在云麓山。司故渊下山时,甚至未曾与他说一声,瞒得没透出一点风声来。“不告而别,杳无音信,两样你占了个全。”医尘雪笑意不达眼底,“上仙,你如此随性潇洒,难怪山下的人都说,剑仙无挂无碍,不沾凡尘,是个遗世独立的仙客。”医尘雪这种时候很不讲道理,这些词分明是山下人常用来形容他的,现如今却被他强行安在了司故渊身上。偏司故渊又不能驳他,驳了他就要更气。司故渊知道他的脾性。“医尘雪……”“难为上仙还记得我的名字,可真是折煞我了。”医尘雪睨着他,语气并没缓和下来。“不是要上山么?”见司故渊依然不说话,医尘雪侧身站到了一边,让了位置:“请吧,上仙。”司故渊凝眉看了他片刻,抬了脚往前去,却又在经过医尘雪身侧时,停下来偏了脸去看他。医尘雪正想装着漫不经心再来一句“上仙还有什么事么”,却先被人抓了手腕。到嘴边的话强行咽回去,医尘雪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抓着他的人手指上有细微的茧。那是长期频繁握剑才会留下来的痕迹……那一瞬,医尘雪盛张的怒意一下子软了下来,多了些别的东西。医尘雪转过头去,又气又有些无可奈何:“司故渊,你故意的。”“嗯。”司故渊应了声,牵着他往山下去,“伤好了没有?”“那么久,怎么会好不了。”被牵着的人低头垂眸,视线落在身前之人的手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对方掌心。那只手上不只有剑茧,还有伤口愈合后留下来的疮痕。医尘雪手指摸索着,想知道他手上到底受过多少伤,甚至探上了手腕,还要往上去。司故渊纵着他把自己手心手指摸了个遍,此时终于忍不住,往后看了他一眼。“再摸我松手了。”“你敢。”“……”二人一同下山,还未到长州新城,便在废弃的官道上遇上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道袍,在他们面前停下来,问他们认不认得去白苠海的路。白苠海只存在于传闻里,很少有人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又该如何去。但医尘雪为他指了路,还多说了一句:“那是个凶险之地,莫要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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