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每个人都是棋子,天下山河六道三界为棋盘,世间所有生灵皆为棋子,都有属于自己的正确位置。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么多?殷九弱眼中满是警惕。因为,定下的命运又要开始转动了。这就是本世界的天道吗?把我,把万物都当作棋子,殷九弱嘶声质问,难道所有人,我的母亲,谢弱水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不用多说,自然是没有。不仅天道毫不在意,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也不在意。谁会在意一枚棋子的感受?她转身走出祠堂,外面的阳光仍然是那么温暖和煦。即便此处贫瘠荒芜,人们的生活也充满希望。最可笑的是她,出走半生归来仍是棋子。这就是她的宿命吗?名为棋子的命运。身后传来司命仙尊空灵、飘渺、慈悲的声音:小殿下,这个世界会感谢你的,感谢你为建立一个更好的天道而做出的贡献。你要这样想,天道创造出这样有用的你,让你体会人间百味,就是为了成就你那般伟大的一天,不断为封印贡献出源源不断的力量。小殿下,何必这般难过?你不是早已体会过人间情爱痛苦?如今功德圆满,会有人替你走完这最后的一步,司命仙尊投影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甚至于快活到狰狞。就好像谋划千万年的事业即将达成一般快活。殷九弱捂住耳朵往前走,她不断告诉自己早就该接受这样的事实,不用意外不用悲伤,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残酷的。她很想逃跑,可不知道能跑到哪里去,仿佛世界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将她牢牢抓住不可动弹,没有自由。人生是否真的没有自由?九洲广大,却山复山水复水,关外还有关。要逃,要逃得再快一点。司命仙尊投影的声音如鬼魅,在她耳边起起伏伏:小殿下,这个世界会感谢你的。殷九弱捂着耳朵,穿过长御洲的荒漠戈壁,穿过弱水河畔的烟柳画桥,穿过细雨霏霏,冰树雪花。她一心想要逃离,跌跌撞撞逃离这样冰冷的命运。直到她被一具温暖的怀抱紧紧地接住。古怪的夜风流转,殷九弱心底不住地发着冷,那冷有种切肤剔骨的锐利,将人整个剖开来,丢在洒满泥水的地上。将人变成一滩冰冷黏腻的东西,没有四肢没有形状,就等着随手被丢上战场。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这么可怕,这么令人无处栖身,从表面冷到骨子里。即便浑身无力,殷九弱还是一心想要逃跑,逃得远远的,最好千年万年都不要再见到这样冰冷的事实。
可又能逃到哪里去,身体温热的、流动着的血,仿佛高堂明镜一般时刻映照那冰冷事实。怪不得,怪不得谢弱水一点都不愿见到她,避了她千年。若是可以,谢弱水应该会永远避下去。自己的出生是铸造工具,而谢弱水是铸造工具的工具。工具不愿见到工具也很正常吧,那只会提醒她们双方都是棋子的命运。就好像照镜子一样,从对方的头发、眼睛、眉骨,看出身为工具被模具制造的痕迹。痕迹太重,几乎压过她们心中本该拥有的爱恋、温情、眷恋,将爱情友谊亲情等等为人所拥有的东西剥除。余下冷冰冰的残忍事实。没有爱憎没有情仇,有的只是冥冥之中名为天命的东西,一刀一剑地雕琢工具的模样。那么,该怨恨谁呢?天地之大江河辽远,殷九弱骤然发觉身为棋子的命运,是连爱恨都显得空洞无力的。你能恨同为棋子的人吗?恨她什么?若要恨那虚无缥缈的命运,又该如何恨?她以前就疑惑过,以谢弱水的修为和地位,就算自己那位「母亲」实力强悍,贵为魔尊,也未必有能力强抢谢弱水。所以她相信谢弱水和殷拒霜之间应该有感情的,有过一段轰轰烈烈,撕心裂肺,到了年老时还能回味的爱恋。谁知道真相会是这样的,就像打铁铺里将濯银与玫瑰金强行混合在一个模具里,造出一把绝世好剑。剑是什么?一种断了再铸就可以的东西,冷冰冰的,没了也不可惜。其实她也该感谢的,虽然被生下来以后一生彷徨失措,可毕竟也有过一点用,见过那么多爱恨情仇。若是有朝一日死了,也不算悄没声息的一生。殷九弱嘲讽地笑笑,眼前是一片冰冷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可是自己真的应该存在吗?人为什么会死?人又为什么要活着?一连串绝望无解的问题,如陨石一般砸落殷九弱的脑海中,她被彻底击倒,感觉自己如烂泥一般躺在这片无光的黑暗里。这才是真正的黑暗啊,让人没有可逃离的地方,所谓的敌人永远虚空地高悬在头顶,不声不响地运转着,亘古不变。名为命运的东西在对每个人发出高亢激昂或嘲笑或戏谑的笑声。疯狂的暴烈与无措的纤细,破坏与寂静在殷九弱的身体里暴虐无道地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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